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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的背影

2013-05-30 来源: 

 

一直以来,对父亲的记忆只是过多地停留在他的沉默寡言和不苟言笑。由于对他的敬畏,从来都不敢用直视的目光去注意父亲,从小只能远远地注视他的背影,直至消失在晨曦的露珠里或是黄昏的夕阳下,然后自己才能毫无顾忌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。背影,成为了我对父亲记忆的全部。于是,父亲伟岸挺拔的背影伴随我走过了人生的三十个春秋。其间,我也经历着人生的生老病死,经历着抱负的豪情万丈到平庸无为的过程,父亲的背影逐渐在记忆深处渐行渐远,渐行渐远……

直到有一天,在都市霓虹灯下流连的人群中,看到了那张与现实严重脱节的饱经沧桑的面孔,我才蓦然想起:父亲,也应该是这样的一幅容颜。只是,多年以来,自己从来都没有去正视被时间吞噬的属于父亲的一切,却仍把他定格在了自己的童年的记忆……

记忆中的父亲,有的只是严厉和冷酷,从来没有父爱在他的表情看得出来。以至于在蚕食了家中所有的一切换来一纸大学录取通知,离家踏上求学道路的那一刻,我含着泪水给了母亲一个拥抱,却给了父亲一个潇洒的背影。身后,一定是父亲茫然的眼神家徒四壁的房屋。

在大学校园里,我仍然肆无忌惮地挥霍着自己的青春年迈双亲的血汗。从没来得及想象与我年龄一同衰老的,还有我的父亲。三年过后,父亲跨进了花甲之年。

当我自豪地走出校门踏入社会的时候,曾经豪情万丈的我徘徊于家与求职的路上,顿时迷失了方向:我该何去何从?于是,一次次地走出家门,又一次次地走进家门,凝视着父亲满含期待的目光,我叹息着无力地摇摇头。沉默寡言的父亲什么都没有说,转身给了我一个凄凉而孤独的背影。我烦躁地顺着父亲的背影望去,发现被自己遗忘的夕阳余晖下,父亲曾经宽阔的肩膀失去了往日的铿锵,花白的头发在浸满汗渍的帽子底下一览无余,不算蹒跚的步履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。记忆深处朱自清先生的《背影》若隐若现……

在父亲那辛酸的背影的鞭策下,不分昼夜苦读的我终于真正顶上了梦寐以求警徽。在知道消息的那一刻,从来不苟言笑的父亲笑了,脸上镌刻的层层皱纹,使我终于明白了:我长大了,而我的父亲,在渐渐苍老。

走上工作岗位的我,只能偶尔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双亲或因工作路过家门口时进去看看,全部责任都归咎于繁忙的工作,每次见到我,父亲满是皱纹的脸顿时笑开了花:忙就不用回来了,我很好的。看着父亲的笑容,酸酸的,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:小时候,每次看到父亲从遥远的他乡打工回来,我脸上就是这幸福的笑容。现在,角色发生了转变,而且,父亲当初为的是我们的生活,而现在的我,为的是自己的生存。

我长大了,父亲老了!

工作,结婚,生子。对于我来说,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在有按部就班地进行着,而对父亲的记忆却越来越远……

在繁忙的工作生活之余,我感觉家中的电话频繁地想起。电话那头,是父亲苍老的声音:我想听听小孙子的声音呢。于是,我让咿呀学语的儿子对着话筒一阵乱叫,自己仍旧盯着电视屏幕。

心满意足的父亲挂断了电话。

母亲在一旁翻看着一本《农家历》,悄然在我耳边提醒:你父亲是想孙子了,什么时候我们回家看看吧。他自己一个人在家,挺可怜的。我漫不经心地回头:再说吧……

过一会,我顺手拿起母亲放在沙发上的《农家历》,计算着我儿子的岁数:一岁九个月二十八天,却忘了看看旁边父亲的属相后是一个古稀之年的岁数。

我不回家的理由还是工作的繁忙,于是,我自欺欺人地在不停地宣传、采访:宣传警察的繁忙、警察的辛苦、警察的正义,还有,宣传着人世间另类的辛酸……

镜头对面坐的是一个父亲,一个因偶发的案件夺去了儿子生命的父亲。根据工作需要,我将采访这位老人。看着饱经风霜的脸庞,脑海中滑过一个背影:在不知不觉之中被我遗忘的模糊背影,渐上心头……

岁月的痕迹牢牢镌刻在这位老人的脸上,仿佛是现实与直觉之间存在的误差。我试着把气氛渲染轻松:老人家多大年纪了?对方无力地摇摇头:五十了。两行清泪顺着皱纹缓缓而下。我儿子才二十岁啊,就这样离开了我……我宁愿用我的死来换回他的生命……”

这个来自边远农村的老人,没有过多的语言来表达自己丧子之痛,只是不断地重复着:可以用自己的死来换回儿子的生命。

看着他的痛不欲生,我犹豫着自己的工作:我没有理由将自己的成就凌驾于别人的痛苦之上,更何况这种痛苦是用生命作为代价的。

你想对杀害你儿子的两名嫌疑人说些什么吗?我试着问道。

他们也是别人的孩子,将来也会成为别人的父亲,我就想问问他们,如果换做他们的儿子被杀害了,他们会怎样。这个来自山村,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庄稼汉子说了这样一句让我刻骨铭心的话。

——这就是父亲,简单平凡,却无可替代的唯一称谓;

——这就是父爱,朴实无华,但可以用生命作为代价来换取的父爱。

心底的触动让我泪流满面,为了眼前无助的父亲,为了我年迈孤独的父亲,为了天下所有所有的父亲……

是时候回去看看我的父亲了!

当我带着妻儿和母亲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家时,父亲正要出门去田里给庄稼除草,儿子见了非要跟去,我只好带上儿子跟随他们去。一路上,父亲乐此不疲地和孙子玩耍着,恍惚间,我仿佛看到了孩提时我和父亲戏耍的影子。看得出,父亲的体力已经远远跟不上儿子了,可他还是乐此不疲地与孙子戏耍着。

操劳一生的父亲,在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以后,把全身心的爱又倾注在了儿子的儿子身上。

在田里,父亲佝偻着身体在仔细地为庄稼除草。在微风吹起的一刹那,我看到了他那随风飘起的丝丝白发,似乎在印证着岁月的痕迹和他的沧桑。不远处的草地上,儿子新奇地指着一座座垒起的坟茔:爷爷,爷爷。意思就是在问那是什么?父亲艰难地直起腰,双手扶在腰上:那就是爷爷将来的归宿。

 儿子小脑袋一摇一摇,再次好奇地看着那些突起的坟。

顺着儿子的视线,我从心底升起一丝愧疚之情:为了儿子,在这片黄土地上操劳了一辈子的父亲,归宿注定也是这片黄土地,而作为儿子的我们,用什么回报了他们呢?

幸亏,对于我来说,对于许许多多的儿子来说,还不算太晚!

在不久的将来,那一坯垒起的黄土,在我内心深处,注定是一座永恒的丰碑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作者:丽江市公安局政治部宣传科民警  和树生